存。

【顾玄武×张显宗】半生 9

顾玄武的判断很准确,丁旅长来势汹汹,却是一只纸糊的老虎。这场战争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,就以顾军的全胜做为结束。

顾司令挂了点彩,一发子弹从他肩头蹭过去,蹭掉了一块皮肉。猩红的血把军装上衣浸透了大半,夜色里瞧着还不分明,光一照把副官长吓了一大跳。顾玄武这样的伤受得多了,知道这种伤只是看着唬人,其实屁事都没有,他关心的是张显宗。

副官长把他那伤当成了一件大事对待,手忙脚乱地把他围了个密不透风,顾玄武不耐烦地想要发脾气,副官长像摸戕毛驴似的,连哄带劝的把司令驯服住,拿自己的性命赌咒发誓参谋长从头发丝到脚趾缝都完好无损。顾玄武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,心里那股气想发没发出来,慢慢的也就消了。

其实他是替他死了的副官小陈难过,气副官长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哪有哪到,关键时候反倒缩头做起了王八。要不是这样,兴许小陈还能不死。但不死又能怎么样呢,小陈的命是命,副官长的命就不是命?顾玄武心里再怎么不得劲,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处分副官长。

你看,人命就是这么贱。爱说爱笑赤胆忠心的小陈副官,临了也只能得到一坯黄土,和顾司令的一点小脾气。

顾玄武战场上刀尖舔血的一路走到今天,也觉着凄惶了。

幸而,还有张显宗。他在这黄沙漫天血雨腥风的路上,至少还不是一个人。

他差一点就要亲手把这个最亲近的人从自己身边推开,推到冰冷遥远的境地去。顾玄武想到那个张显宗转身一去不回的梦,在暖融融的被窝里打了一个激灵。拥着被盘腿坐起来,顾玄武觉着自己是劫后余生。从里到外的,从身到心的,劫后余生。

幸好,幸好。



翌日上午,顾玄武在被窝里坐着,等着小勤务兵去厨房给他端药。等了约摸能有半个钟头,那个小勤务兵竟是一去不回了。顾玄武本来是个好动的性格,如今被困在这床上一动不许动,还要喝那苦唧唧的药汤,本就攒了一肚子火气。等来等去也不见人影,他越发觉着憋气窝火,心想等勤务兵回来,他非把药碗扣他脸上不可。

门口响起扣扣的敲门声,顾玄武张了嘴就想破口大骂,却在看清门口身影的那一刻哑了火。

进门的是张显宗。

张显宗端着顾玄武的药碗,走进来坐在了顾玄武的床边,是接了勤务兵的差事,亲自给他送药来了。顾玄武伸手要接,却被张显宗躲开了。

“你不用动,我来。”

张显宗的声音很轻,很专注地看着碗里的汤药,眼睫垂下来看不清神色。顾玄武的一颗心突然就不可救药地柔软了,乖乖就着伸过来的勺子喝了一口。

下一秒,他就哇的把嘴里的东西一口吐了出来。这哪里是药,这分明是岩浆!

顾玄武肩上被子弹豁了个口子都没嚷,嘴里这一下却烫的他吱哇乱叫。张显宗把勺子扔进碗里,眯起眼睛看着顾玄武,笑了。

顾玄武也跟着气笑了:“你他妈笑个屁!烫死我你小子高兴是不是!”

张显宗很认真地想了一想,点头说:“高兴。”

顾玄武一把扯过张显宗的衣领,恶狠狠地磨牙霍霍,笑意却藏在眼睛里,装也装不像:“行,我他妈让你高兴。”

这个吻来得意外,张显宗有些愣神,就被顾玄武攻城略地,收拾不得。顾玄武糊涂了小半辈子,此刻是真的打心眼里明白,他是看上张小毛子了。看上了,没救了。前头就算是地狱他也下,他认了。

顾玄武从来不是柔情的人,也觉得不能像逗姑娘似的逗张显宗。可在突然明白自己心意的这一刻,顾玄武有种重获新生般的释然,仿佛越活越回去了,他又成了那个情窦初开的小子,心痒难耐又烂漫天真。他认真地对付着张显宗,用上了二十几年来积攒的全部心力与能耐,把张显宗当成了敌人或是一场战争,专心致志地只想征服。

于是唇舌交缠,辗转厮磨,细致缠绵,张显宗在苦涩的药味中心里滚过一阵又一阵的悸动,又滚过一阵又一阵的悲哀。终于忿忿地咬了顾玄武的舌尖。顾玄武忍无可忍地推开张显宗,毫不意外地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气。

“你小子属狗的?”

张显宗看着顾玄武,看他笑得没心没肺,眼里像藏着星子。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个笑法,眼睛一弯露出一口大白牙。张显宗小的时候老觉得顾玄武有点缺心眼,后来慢慢的才发现,其实他不是缺心眼,他是根本没有心。

可说到底,先犯规的是自己,先失控的也是自己,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,他连伤心都是多余。就像他小时候跌了一跤,跌得再狠也得自己爬起来,因为他想要的那个人没看他,他哭也白哭。


张显宗歪着点头看着顾玄武,依旧是笑,笑得满城山花次第开,在顾玄武心里。

“是。属狗的。”

贱兮兮,眼巴巴,痴心妄想,摇尾乞怜。属狗的。


顾玄武愣了神似的,眼也不眨地盯着张显宗,带点傻相。

先前他老觉得肚子里有千言万语想对张显宗说,如今张显宗就在他面前,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。说什么呢?说什么都太轻,说什么都不对。张显宗在他心里总是与众不同的,不是兄弟,也不是情人。张显宗的意义要远比这些复杂和重大。总之就是天下独一份的,只属于他顾玄武一个人的,与众不同。

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手覆在了张显宗手上,张显宗把手抽回来,顿时感到手背上一阵凉意。顾玄武热切的目光一如年少时,随便扫过哪处都带着灼人的温度。张显宗避开了目光,在心中顿时浮起的凉意中,起身走出了顾玄武的屋子。

他知道自己是属狗的,顾玄武给他三分颜色,他的心里就要死灰复燃地开起染坊。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凌乱慌张,张显宗几乎是在逃。

逃离那一方温暖的,顾玄武所在的天地。他的温柔乡也是修罗场。

“诶!怎么就走了!”

顾玄武不明所以,张显宗这一趟来仿佛就是专门为了烫他一下。不过他倒是很愿意看张显宗笑一笑,他很少笑,但是笑起来有种让人舒心的好看。顾玄武终于明白前半生无端的喜怒都来自于哪里。从小就是这样,只要张显宗笑,他就跟着笑,贱兮兮傻呵呵,是真正的舒心,从里到外的透亮。



张显宗顶着寒风回了张宅,临近腊月的天气,文县的地面已经开始结了霜,张显宗孤零零地在街上走,大衣敞着,手套也没戴,一路冷热都不知道了。甫一进家门,他差点被飞奔出来的勤务兵撞个趔趄,勉强站稳,他回身揪住那名勤务兵问:“跑什么?”

勤务兵丢了魂一般,一把抓住张显宗,哆嗦着开了口:“您可算是回来了,那井⋯⋯井里有东西。”


张显宗一皱眉:“什么东西?”

小勤务兵哆嗦的牙齿都打颤:“头⋯⋯头发⋯⋯”

张显宗显然是不耐烦,一把推开勤务兵自己大步流星的往里面走。走过去发现一群人远远围在后院的井边,战战兢兢的嘀嘀咕咕。

看见他来了,嘀咕着的人群立马安静下来。他走上前去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一个勤务兵小心答到:“参谋长,这井里,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⋯⋯”

张显宗走到井边,勤务兵要把他往回拉,也被他推了一把。

井口幽深,里面荡漾着粼粼的水光,人影照下去,显得脸色青白而狰狞。青天白日下,凭空生出一股阴暗腐烂的腥气。的确不像是什么好井。

张显宗信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。信,但是不怕。他见得多了,知道人心要远比鬼魅可怖。

他把勤务兵揪过来,硬是摁在井边,小勤务兵吓得张牙舞爪,张显宗的声音在上方冷冷传来:“你从哪看出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?”

勤务兵的脸凑在井口,整个人都吓软了。声音发出来带了井里的回声,悠长得像是叹息:“属⋯⋯属下不敢乱说。这井里确实是捞出过女人的头发,还不止一次。”

旁边立刻有人附和,张显宗放开那名勤务兵,勤务兵连滚带爬地跑远。张显宗沉下了脸色,告诉手下人:“没有什么东西。散播谣言是军中大忌。不想长眠井底,就管好你们的舌头。”

部下们将信将疑地噤了声,畏缩着不敢再多言,纷纷作鸟兽散。

张显宗转身往自己房里走,到了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。一阵风打着旋地刮过井口,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甜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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