存。

【顾玄武×张显宗】半生10

张显宗清晨是被院子里的嘈杂声惊醒的。

他刚披衣坐起来,就有勤务兵破门而入,魂不附体地仿佛活见了鬼:“参谋长!不好了!后院死⋯⋯死人了!”

张显宗皱了皱眉,问:“谁死了?”

小勤务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,张显宗站起来一把推开堵在门口的勤务兵,自己朝后院走去。

后院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,胆小的姨太太吓得直哭,见他来了便一头冲进他怀里,用手帕子捂着面孔在他怀内嘤宁不止。

张显宗扯开姨太太,拨开众人走上前去,心里也是猛然一惊。

死的是他的三姨太太。

怪不得那勤务兵如此惊惧,他那三姨太太横死的惨状,比鬼还要凄厉几分。

身边的勤务兵告诉他,三姨太太是昨夜里死的,早上勤务兵小张来扫院子的时候第一个看见,差点没当场瘫在地上。

三姨太太死状的确可怖,全身上下几乎没了什么完好的地方,好似被什么野兽撕扯过一般,淋漓的血在地上凝成一条长长的乌黑印记,指甲里满是泥土,两只眼还死死盯着前方,是逃跑不成,又被活活拖了回来。

看方向,她昨夜是想跑到前院张显宗的房里去。

张显宗盯着那具尸体思忖了一下,就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吩咐勤务兵:“把这个给我处理掉。”

勤务兵直了眼睛,意意思思地不肯上前,这么个东西横在面前,血肉模糊的简直无处下手。那小勤务兵今年才十六岁,战场都没上过,魂飞魄散地看着参谋长,他想叫参谋长拿个主意。

参谋长的主意就是一脚把那窝囊废踹个倒仰,阴着脸色环视一圈,周围有眼力的勤务兵立刻上前接了这烫手的山芋。怕也得上,参谋长心气不顺的时候,远比鬼魅可怕。

阴风在后院里呼呼地嚎,张显宗抬眼看了看天色,清晰地记得自己早上刚出房门的时候,分明是大晴的天气。

转头盯着井口,张显宗微微眯起了眼睛。

末了他吩咐道:“去找个方士回来。”

刚被张显宗踹倒的那名勤务兵赶忙答应了一声,如蒙大赦一样拔脚就要往外跑。

“等等。”张显宗在后方又叫住他。

勤务兵原地打了个立正又向后转,听见张参谋长轻声说:“记住,别声张。”

张参谋长说这话的时候没看他,低头玩着枪。勤务兵平白打了个激灵,敬了个军礼就飞也似地跑了。


从清晨等到傍晚时分,那名勤务兵才将方士请了回来。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世外高人,架子比天还大,恨不能是被小勤务兵用双手捧着带回家来的。

彼时张显宗正在吃晚饭,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围了一桌子。听见大师来了,都忙撂下筷子跟着老爷出来看。

那方士是个一身白袍的长胡子老道,神眉鬼道满眼精光。将这宅子里里外外走了一遍,又摸出法器来摆开阵势舞了一通,末了那老道一摸胡子,得出结论:“大人流年不利家宅不宁,皆从星煞而起。不知大人八字如何?”

张显宗叫人写了一份八字呈上去。

老道眯起眼睛看了看,嘴里念念有词地算了一番,末了道:“这就对了。”

张显宗问:“什么对了?”

老道答道:“大人命冲玄武星,是以家无宁日。如不得及时破解,危及性命尚未可知。”

张显宗愣了一下,姨太太们立时叽喳起来,那老道似乎对此情景颇为满意,将胡子捋了又捋。

张显宗问:“如何破解?”

老道负手做巍然状:“贫道道行有限,姑且可为大人勉力一试。”

张显宗点头道:“大师费心了。”

老道话锋一转:“只是⋯⋯”

张显宗马上意会:“大师放心,酬劳方面必定不会亏待大师。”

老道眼里精光乍现:“贫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,大人尽可放心。”

张显宗颔首:“那是自然。今日天色已晚,大师姑且在寒舍将就一夜。”

老道笑答:“大人客气了。”

嘱咐手下好生安顿了大师,张显宗一个人坐在厅内发呆。

茶凉透了,泛着苦气,张显宗心里事情堆得多了,反而空空落落,无事可想,只是发呆。

他之前是时常有事情可想的,人马,钱粮,地盘,前方永远有无尽的艰险和不可知,也有无尽的诱惑,他是日夜忧思,殚精竭虑,可从没像现在这么累过。

他和顾玄武都还年轻,二十大几,却已经一个是司令,一个是参谋长,一个县的地盘,一万多的人马,正是人生的好时候。天宽地阔,大有所为。

张显宗却突然觉得累了。

真是累了,想到前途就是无止尽的风雪和黑暗。

不死不休。

窗子被风吹开,撞上两边窗棱,冷风呼啸着灌进来,张显宗没觉出冷来,因为本来厅内也不暖和。

原本幽黑的厅内突然亮起了一点火光,摇摇曳曳,一个影子从后方渐渐冒出头来,越来越近,一只冰凉的手攀上了张显宗的肩。

张显宗猛然回头,后方那人哎呦一声,差点失手打翻了茶盏。

来人是二姨太太。

二姨太太把热茶递到张显宗手中,顺势就坐到了张显宗大腿上:“老爷真坏,吓了人家一跳。”

张显宗干笑了一下:“你还吓了我一跳呢。”

二姨太太在张显宗的怀里觉得冰冷,问道:“老爷怎么一个人坐在黑屋子里头?叫人家好找呢。”

张显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:“你找我干什么?”

二姨太太伸出指头在张显宗额头上点了一下:“老爷真没良心。下次你一个人冻死我也不管了。”

张显宗没接话,一口接一口地喝茶,有了茶的热,张显宗才觉出自己的冷来,有点疑惑怎么这样冷都能无知无觉,真是中邪了。

二姨太太习惯了张显宗这样的沉默,自己另起了一个话头:“这大师来都来了,怎么不一鼓作气把这邪祟给除了,非要等到明天。”

张显宗道:“你急什么?”

二姨太太哎呀一声,语气又娇嗔了几分:“那人家就是害怕嘛。这一晚上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事情呢。”

张显宗道:“有大师在,你怕什么?”

二姨太太像股糖一样黏了上来:“要是有老爷在,那我就不怕了。”

张显宗这夜留在了二姨太太房内。在这么些姨太太里头,他最喜欢老二。不为别的,就为老二机灵活泼,能说会道的。这宅子里太空太冷了,他需要点有热气的活物,叽叽喳喳的跟在身边,好不让这冷吞噬了自己。

二姨太太夜里睡不着觉,嘀嘀咕咕地给张显宗吹耳边风,一个心眼当成三个那么使唤,说这司令自己守着这大宅子不住,非要送给咱们,这里面没猫腻才怪。这不明摆着把人当傻子哄吗。

然而平日里顾玄武送东送西的时候,又是她嚷得最欢,说司令好司令妙,咯咯咯笑得像银铃似的。好话坏好都让她一个人说尽了。

张显宗静静的听,不喜也不怒。好像是刚在前厅里冻透了,一杯热茶也没缓过劲来,他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冰冷下去,一颗心也凉了个透。

张显宗做了个梦。

他梦见自己回到了顾家村,自家小屋炊烟袅袅的冒出饭菜的香气,阿娘在屋子里伸手招呼自己:“显宗,快进来吃饭了!”

张显宗反复告诉自己,不对,母亲已经死在了八岁那年的饥荒里,她已经死了。

可是阿娘依旧站在门口,一张惨白的脸上没有表情,不断地招呼他:“快进来呀。”

张显宗不由自主地就迈了步子,一只手突然在这时伸过来,不由分说地抓住他就跑。

张显宗扭头一看,是顾玄武。

顾玄武牢牢地抓住他的腕子,一路跑得大步流星:“别回头看!你娘都死了!”

张显宗被顾玄武拖着飞奔,后方母亲的声音依旧不远不近,冷阴阴的好像在追着他:“显宗,快回来呀。显宗,你回头看看阿娘。”

顾玄武狠狠握紧了张显宗的手腕:“别回头!”

张显宗于是就不回头,一路跟着顾玄武飞奔,周围不断有人逼近,有的血肉模糊肢体残缺,只能在地上爬。

赵司令,周旅长,丁旅长⋯⋯都是死了的人。

张显宗一路狂奔,然而心里很安然,看着前路也亮堂起来 。可就在这时,他突然被另一个人拽住了。

回头一看,是今天请回来的老道。

他紧紧抓着张显宗的手臂,一遍又一遍地说道:“你忘了么?他是玄武星,能害死你。”

张显宗恍然大悟了一般,心里隐隐的相信:对,他能害死我。

转头去看顾玄武,却发现顾玄武水淋淋的,像刚从井水里爬出来一般,一张脸惨白毫无血色,他抬起手来,一枪打死了那老道,又把枪口对准了张显宗。

张显宗在梦里并不觉得害怕,只是难过,他问顾玄武,为什么?

顾玄武笑了,从嗓子眼里发出“咯咯咯”的声音,远处也有细细的笑声跟着附和,笑声越来越多,连成一片,嘻嘻嘻,哈哈哈。顾玄武在这一片阴森恐怖的笑声中,扣响了扳机。

张显宗猛的从床上坐起来,大口大口地喘息,窗外隐隐传来鸡鸣声,天已蒙蒙亮了。

突然,外面响起一阵凄厉的尖叫,不多时一个勤务兵跌跌撞撞地跑进门来。

“参谋长!大师死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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