存。

【顾玄武×张显宗】半生 2


顾司令的这个位置,是叛了老长官得来的。

回想起那一场起事,顾司令到现在还有些胆战心惊。

姓赵的年纪大了,又有些不干不净的癖好,就靠着年轻的时候攒下的那点老本浑噩度日。底下人平日里尽是抬举恭维,其实心里明镜似的,赵司令这么些年别的没干,抽烟赌钱养小白脸,面子里子早一起虚透了。

跟着这样一位长官,底下人心思难免活泛。顾玄武此时作为一个小团长,也暗暗的有了些想法和动作。终于有一日,赵司令大烟吸过了头,跟小白脸闹的时候不顾年纪没个分寸,夜里得了马上风。

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顾玄武正在张显宗屋里喝酒,听见外面兵荒马乱的刚想出门看个究竟,就看见一名小兵手脚并用的撞进屋子里来,气喘得话都说不连贯:“团长⋯⋯司⋯⋯司令他⋯⋯得了马⋯⋯上风⋯⋯外面⋯⋯全乱了⋯⋯”

顾玄武直勾勾地瞪着眼睛问冲进屋子里的小兵,不信似的:“马上风?!”说着一把揪过小兵的前襟:“你再说一遍!司令怎么地了?”

张显宗在他身后慢悠悠地开了口:“马上风。他那个样子,早晚的事。”

顾玄武像做梦似的有些懵,这事来得太快几乎是从天而降。酒意缓缓地升腾起来,他在茫然之中生出了孤注一掷的狠意。眉目慢慢地凝起来,他在昏暗的灯光里回头望向张显宗:“干不干!”

张显宗放下酒盅:“干。”

造反不是小事情,此次铤而走险,生死一线。不过顾玄武不怕这个。他命硬,阎王爷轻易不会找上他。找上了他也不怕,他这小半生活得痛快敞亮,死也死得不窝囊。让顾玄武心惊肉跳至如今的是,这一次造反,让张显宗差点死了。

外面乌泱乌泱的乱成一团,顾玄武手下的兵也早就按耐不住,就等着顾团长一声令下。顾玄武很顺利地一呼百应。打响第一枪之前顾团长先在队伍前发表了一通演讲,造反也造得大义凛然忠肝义胆。底下的人听着顾团长慷慨激昂,说话嗓门似铜锣中气十足,好像那声音不是从嗓子眼出来,而是直接从腔子里发出来的。莫名跟着士气高涨。

顾玄武在队伍前踱着步子口若悬河,脚下却控制不了地越走越快,几乎就是团团乱转。张显宗不在他身边,孤身一人去给顾团长当说客。他脑子清醒,顾玄武再有能耐,也不过是一个小团长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凭他们的力量要造赵司令的反,几乎等于说梦话。他们需要帮手。

赵司令手下的一个周旅长,在军队里年头不短了,很有些实力。若能得他帮衬,双方联手,两翼夹攻,此仗还有胜算。

他在临走的时候告诉顾玄武,做好万全的准备,尽量拖着点时间,在确定有援兵之前最好不要有大动作,他俩的命这回是拴在一块了。顾玄武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,这些他心里有数。可张显宗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跟他说:“两个时辰之内我要是没回来,你就带着人跑,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。”

他的脸半明半暗地映在阴影里,还是没什么表情。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出了门,身影没进了外面的一片黑暗里面去。

顾玄武不是迷信的人,那一刻却蓦地浑身一凉。这感觉不对,而且是越来越不对。他越回想越不是滋味,抬眼越过一个团的队伍往稍远的地方望去,乌漆麻黑的,黑得他心中惶惶。

如此转着圈子等了半日,终于等到一个身影驾马而来。他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,看清那是周旅长身边的一个副官。那名副官翻身下马,清清楚楚地告诉他:“顾团长,我们旅长请您即刻就动手吧,我们那边已经准备好了。希望这次合作愉快。”

顾玄武往他身后扫了一眼,急急地问:“张显宗呢?”

“张参谋在我们那边,过来需要时间,我先来给您报个信。顾团长,时间紧迫,机不可失。”

顾玄武听出来,这是在催他了。他将信将疑的深深看了那名副官一眼,勉强压下心中惶然,狠戾重新浮上心头。他掏出枪抬手一拉保险,走回队伍跟前。他想,他们俩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,这话是张显宗说的。他活,张显宗必然也能活。他信他。

后来的事情顾玄武记得模糊,就是打仗,枪林弹雨,命悬一线。好像是周旅长的那名副官率先开了一枪,这仗糊里糊涂地就打了起来。顾玄武在战场上红了眼,枪换了好几把,刀也卷了刃,身边熟悉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去。觉得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枪响,周旅长的援军来了。

顾玄武撑着一杆枪跪下去,看见天边升起了鱼肚白。

这一仗顾玄武险胜,手下的人不知道死了多少。他累得狠了,心里反而清净,只想:张显宗呢?

这一夜过去了,周旅长的兵已经在清理战场了,他还没看见张显宗的影子。

经过这一夜的鏖战,顾团元气大损,尚且自顾不暇。张显宗又是杳无音信。按照推测,他或许在周旅长手里,最好在周旅长手里,起码目前没有性命之虞。可周旅长扣着张显宗,却迟迟不来与他交涉。他之前心慌得有道理,周旅长这人绵里藏针,不知在哪里摆着一道等他。但他不能不去,周旅长这一次,算是按着了他的命门。如同蛇被抓住七寸,飞虫扑上了蛛网。明知是死局,可他除了乖乖走进去,没有别的办法。

张显宗坐在周旅长的会客室里,静静地喝一杯茶。茶凉了,又苦又涩,张显宗垂着眼帘慢慢地喝,不辨神情。

周旅长不是什么良善之辈,他一早就知道。这事像一场博弈,他没什么筹码,几无胜算。可他不得不搏下去。赌注是他和顾玄武的命。

他本想凭一己之身担下全部风险,若自己出事起码顾玄武还可全身而退,也不算全军覆没。可周旅长来这么一招,硬是又把他和顾玄武的命运又拴在了一起。他想,罢了,这就是命。

张显宗放下茶杯,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,踢踏踢踏,踩着闲散而昂扬的步子,像是奏着胜利的凯歌。

“张参谋,昨夜突发战乱,恕周某焦头烂额不得脱身,怠慢了。”周旅长笑吟吟的走过来,伸手就拿起张显宗的茶杯,喝了一口,一皱眉:“这茶凉了!”说着回头呵斥勤务兵:“怎么办事的!赶紧换一壶来!”

小勤务兵答应了一声就跑了,周旅长又恢复了笑模样,弯下腰去看张显宗的眼睛:“这军队里竟出了叛徒,趁着司令病了竟敢犯上作乱。张参谋一定想不到,这吃里扒外的人是谁。”

张显宗迎上周旅长的目光,一个字一个字地说:“周旅长这个时候还要同我打哑谜吗?”

周旅长直起身,不置可否地笑了。

张显宗继续说:“周旅长接下来的话不用说我也清楚的很。您放心,我和顾团长都是识相的人,知道现在全保定都是周旅长的地盘,也受不起周旅长扣的这顶帽子。”

周旅长勾起一边嘴角:“还没问顾团长的意思。”

张显宗看着前方,面无表情:“不用问他,顾团剩下的这几个残兵败将,若是周旅长不嫌弃,以后就跟着您混饭吃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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